如今自己又贵为国丈，两个女儿一个贵为太后，一个贵为皇后，却一齐同时侍奉刘粲——这也让他沦为朝野的笑柄，大家背地里都叫他“万年国丈”，深叹大权不稳。
靳准一直睡不安稳，噩梦重重……或许是因为昨日帮刘粲行逆天之道，做了有违人伦之事而心有不安，抑或是因为刘粲的那一双眼睛总是隐隐绰绰，躲躲闪闪。
不……在梦里，那双眼睛一会是皇帝刘粲的，一会是丞相刘曜的……梦醒之时，汉浸衣被且胸闷，感觉屋内密闭得快要窒息，开窗透气，冬夜的寒风顺势灌入，一下子又冻透肺腑，怎么着都不舒服……
每每思及刘曜此人，总让人感觉他的目光阴晴闪烁不定，与当朝皇帝刘粲的那一双眼睛同出一折，仿佛就是一个模板里复刻出来的，谁让他俩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呢！说不定论起阴损狠毒来也是一样。
靳准总有一种预感，他感觉明日之刘曜就是今日的刘粲——昨日刘粲手段阴损狠辣，能踏上皇位，自己也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；而不知何日待刘曜重演刘粲的那一幕时，自己则会不会在历史重演的车轮下，被碾碎成泥。
在靳准忧心忡忡，惊恐不定之时，王敦来了，不早不晚，他恰逢其时地来了。他的到来，让靳准那颗忧思不断的心沉了下来，并寻到了新的方向。
王敦说的不错，良禽择木而栖。南面——可能才是出路所在，天道所驱。
凡事不破则不立。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。
……
近日相国刘曜正在外，巡视全国军政，此时平阳朝堂的靳准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，只手遮天。
靳准心里明白自己这一边的同朝臣僚，都以自己为旗帜，只要旗杆一立，则群臣不敢擅动；若旗尖一指，则群臣依向而动；自己的两个堂兄弟靳康、靳明同为左右将军，一同值守禁卫着平阳的宫廷。
此时的大好时机可遇不可待，机不可失，失不再来。他正在谋划着什么……
想来想去，他发现唯一的变数就是光禄大夫王延。
他一直就是德高望重的汉家名仕。同为汉人，同在此朝为臣，他不像自己为刘粲鞍前马后做了许多手染血腥之事，再加上自己的两个女儿，才换来今日之荣耀。
王延是汉臣在此异邦朝廷中的精神领袖，他什么都不用做，只要带着一帮汉家臣子一同诚心臣服于此异族朝廷，就是丰功至伟。卂渎妏敩
何况王延在朝堂上亦是不偏不倚，从来不给靳准和刘曜半分面子，特立独行，就连皇帝刘粲也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。
在此人面前，靳准似乎总有矮人一截的感受。但这个人的存在，就是掌风定势之人，自有定持乾坤之力。
靳准思虑再三，决定谋定而后动。
这日，朝会散了之后，群臣们三三俩俩要么还在朝堂上驻足而论，要么并肩而出，边走边聊。只有王延，还是那么我行我素，独自一人走出殿外，到处晃了晃，走到宫宇高处向下俯视，自有一番情趣。
从散朝那一刻起，靳准就瞄着王延的身影在殿内消失，随后跟着他在前庭绕了几绕，也不敢唐突轻易靠近。直到此时王延正站在高处，若有所思地俯视苍生，看似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。
靳准慢慢走到王延身侧，把目光投向与他一致的地方，缓声道，“王大夫还是那么忧国忧民啊……”
王延这才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靳准来到了自己身边。对于这个“万年国丈”，王延自是不屑的。所以他既没侧目，也没吭声，完全视靳准于无形。
靳准也毫不尴尬，叹了一口气，似乎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，“旧日好友，一众皆衣冠南渡。如今于此地为臣，每每念及昔日旧友，都汗颜……我此番心境也无法为外人道也。恐怕只有同为汉臣的王大夫，兴许能理解半分。”
王延依旧站在那儿不动声色。
靳准接着在那儿自说自话，只是说着说着，声音渐渐沙哑哽咽，泪光盈盈。
“靳某今虽身为刘家臣子，但每至夜深之时，依旧心系南渡众亲旧友，念及或许今生恐无法再见便泪湿衣襟；又恐他日九泉之下无颜相见……
梦境之中常心系朝中之事，殿上朝会，叩拜起身，抬头竟是往昔晋朝天子威坐于龙椅之上。惊醒之后，泪渍依稀，倍感罪责太深，无法释怀。
靳某思虑，这是‘身在曹营心在汉’的重罪啊。
今日靳某将罪责呈予王大夫，如何处罚，皆由大夫定夺。靳某唯有如此，才能心安。”
说完靳准转身对着王延，拱手下跪，一副任由王延处置的模样。
而此时的王延虽眼光依旧投向南方，并未挪动，却已是泪珠串串滚落。
半晌，依旧跪着的靳准，慢慢抬起了头哽咽地说道，“王大夫，或许……或许我们还有一次，让我们纠正往日过错，正我汉心，复我汉身，重迎正统汉室的机会……”靳准言辞恳切，边说边涕泪纵流。
王延慢慢回转过身来，弯腰用双手一把抬住靳准的两臂，想将他扶起，可刚想张嘴说些什么，却发现自己已经哽咽到无法发声……
王延将靳准扶起身来，两人将目光一同投向南方，忆昨日，溯往昔……忽而他转身双手交叠，对靳准深深施了一礼道，“大晋还有像靳公这样有良存的仁人志士就绝不会亡，真是‘晋廷晋臣敬忠良’啊……”。
靳准亦把双手交叠于胸前，郑重其事地回礼道，“汉魂汉心撼河山。”
说罢，两人相视大笑。
冬日里遥看两人白色雾气不断从两人口中吐出，呼吸自由，阔意畅谈。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晋起龙骧更新，第五十七章 左右连横思谋变免费阅读。https://www.xunduxs3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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