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这几天,褚礼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怪怪的,看着和往日没什么区别,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。

  褚礼去问了他阿兄,阿兄说:“没事,不要瞎想!”

  又去问了他三叔,三叔却只是叹气,什么都不说,真是愁人!

  村里的学堂因着只是教个三百千,给学生们开蒙习字,素日里课业任务不重,一般每日都只开半天的课,这天晌午,褚礼同往常一样放了学后,和同窗一同归家,走到半路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。

  “褚礼?你是褚礼吧,我是沈鹿竹的堂弟沈常山,下聘那日我们见过的!”

  褚礼回身看去,还真是沈家阿姊的堂弟,忙停下来脚步:“我是褚礼,沈家堂兄好!”

  沈常山被他堂姊派来给褚义送东西,不想刚过了河,就在路上看见了褚礼,忙笑嘻嘻地上前:“褚礼弟弟,我家堂姊有东西要交给你家阿兄,正巧遇上了你,就麻烦你替我转交一下可好?”说着便将手里的小陶罐子递给了褚礼。

  褚礼是抱着那只小陶罐子,一路小跑着回家的,一进院门见他阿兄正在院里刨木头,忙跑过去:“阿兄,你看我拿了什么回来,是沈家阿姊给你的!”

  褚义闻声接过陶罐子,起身向院门处望了望:“阿礼在哪见到你沈家阿姊的?”

  “是沈家阿姊的堂弟送过来的,正巧儿赶上我放学归家,阿兄快打开看看是什么?”

  褚义掀开了陶罐的盖子,里面是三颗被染的红彤彤的鸡蛋,许是怕陶罐磕破了鸡蛋,还细心地在里面铺了许多细碎的布料垫着。

  掏出了红鸡蛋,就见下面还压了张纸条:褚义,见信悦!今日陪阿娘给村里过寿的阿婆添寿,阿婆见我可爱讨喜,给了三颗寿蛋让我沾沾喜气,想起明日初六便是你的生辰,就送给你啦,千万记得,明天一早一定要先在身上滚上一遍,祛病除灾,然后再吃掉!——沈鹿竹。

  时人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生辰是阿娘受难的日子,所以在大乾除了新生的婴儿会过周岁外,只有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才会过寿。

  过寿时都会煮一些红鸡蛋,一是祈求带去寿星的病灾,二是分给家里的小辈,盼望他们能像寿星一样有福有寿,褚义不由地有些想笑,这世上除了沈鹿竹,大概不会再有人在他生辰头天特意送来寿蛋,还叮嘱他滚上一遍的了。

  褚礼人小,仰着头也看不见纸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,只能看见他阿兄抱着那只陶罐,似乎是在……笑,褚礼很少在他阿兄脸上看见太多的表情,见沈家阿姊一张小纸条就能让他阿兄一下笑出来,越发觉得沈家阿姊真是太厉害了!

  “阿兄,沈家阿姊说了些什么?”

  褚义摊开手,挑了其中的两颗寿蛋递给弟弟,又将剩下的一颗连同那张纸条收好:“你沈家阿姊送来的寿蛋,阿礼拿去和秀秀一人一颗。”随后整理了下衣襟,捧着那只陶罐抬步向院外走去。

  “阿兄,马上要用午饭了,你要去哪?”

  “还陶罐,很快就回来。”

  沈家灶房,沈母正带着沈鹿竹给家里人准备午饭,她和闺女儿去给人添寿已经吃过了,可家里其他人都还没吃。

  原本灶房里的活儿,沈母是很少让沈鹿竹碰的,只是现下闺女儿已经定了人家,昨个做媒的秦婆子还来商量了婚期,就定在了年后,正月十八,眼下剩的日子也不多了,嫁妆嫁衣这些都得准备起来了,闺女儿的针线活倒是不用她操心,就是灶上的活儿,家里没怎么让她做过,不就得抓紧学起来了!

  沈鹿竹正听着她阿娘的教导,就见本该在前院药铺的自家大哥进了灶房,还以为他是饿了,刚要张口就听大哥沈川柏说道:“阿娘,褚义来了,人在前院药铺呢!”

  沈母愣了一下,又看了看身旁的闺女儿,想着褚义这个时候来了又没说是什么事,估么着是见闺女儿来了,反正两家已经定下来亲事,婚嫁六礼已行了五礼,只剩下最后的迎娶,婚前多培养感情是好事:“鹿竹,你替阿娘去前面看看!”

  “遵命!”

  沈川柏虽然知道妹妹的亲事已成定局,那褚义也是个不错的,可见阿娘这般轻易就放了妹妹出去见那褚义,还有自家妹子那毫不矜持的劲儿,实在有些气闷,遂拦了下沈鹿竹:“快去快回,还等着你吃午饭呢!”

  沈鹿竹看着大哥拦着自己的手,眨了眨眼,瞬间一脸严肃地保证:“放心吧大哥,我去撵了他走就回来,绝对不耽误吃午饭!”然后昂首挺胸,一身正气地走了出去!

  褚义和沈阿爷正在沈家前院的药铺闲聊,听见有人推开了药铺的后门,两人一同向后望了过去,见是自家孙女,沈阿爷笑眯眯地说道:“许是午饭做好了,来喊我回去吃饭的,鹿竹你来帮阿爷招待一下褚义,人老喽经不住饿了!”

  沈鹿竹笑着扶了沈阿爷出了药铺后门才回过身来同褚义说话:“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,东西收到了吗?”

  “嗯,来还你罐子的。”褚义只是突然想见沈鹿竹一面,真到了沈家,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,有些担心是不是冲动了!

  沈鹿竹接过了罐子捧在手里,见褚义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,猜他是不是也和原先的沈家人一样,觉得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过周岁的孩子,都不该庆生,所以特地来教育她的!

  她听说有些特别过分的人家,甚至觉得生辰那日太开心了都是不孝:“孩儿的生辰就是阿娘的受难日,确实是不应该庆祝的,哪有庆祝阿娘受难的是不是?我以后若是有了孩儿,每年生辰定要揍上他一顿,不然怎对得起自己受的那些难!”

  褚义听着身前女孩的声音,有些出神,他实在很难想象,面前甜桃一样的人儿打孩子的画面,若真有那日,他是会帮孩子还是帮她呢,应该是会帮她的吧,谁会忍心拒绝她呢!

  见褚义虽没有说话,但表情似乎还算温和,沈鹿竹便继续道:“但是细想想这孩子也挺可怜的,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过当阿爹阿娘的也没同他商量一下,就把他生下了,所以要是他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,好好长大,不打他也不是不行!若是他想纪念一下阿娘当初是多么的勇敢,庆祝一下阿娘的伟大,倒也不是不可以的嘛,所以滚一滚霉运,吃个寿蛋也没什么,是不是?”

  褚义以为沈鹿竹说了那么多,是怕自己明日不听她的,不免有些失笑:“你说的对!”

  沈鹿竹承认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话唠的,不过眼下褚义开过口之后就又看着自己不说话了,害得她一时竟有些语塞了:“你看着我做什么?”

  “我在想,今日过寿的阿婆眼光真好!”他家鹿竹,果真可爱讨喜!

  沈鹿竹觉得自己被骗了,谁说同她定亲的褚义严肃话少的,这分明就是台隐形僚机啊!

  冬天里日头短,时间也过的飞快,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八,年前的这两个多月,沈鹿竹是在做嫁衣和跟她阿娘学着打点家务中度过的,这日正跟着沈母清点年货,学着该给哪些亲戚家送年礼,又送些什么,就听二婶郑氏说,褚义带着褚礼给送东西来了!

  沈鹿竹随着沈母进了堂屋的时候,褚义正陪着沈父和未来的二舅兄沈松节吃茶,褚礼被堂弟沈常山叫去了仓房,去看那两只下聘时送来的大雁。

  年前这半个多月堂弟褚平闲着无事,便到山上转了转,采了些松子榛子之类的山货,还打到了两只野鸡和一窝野兔,私下里给褚义拿了些,褚义便提了只野鸡和几包山货送来了沈家。

  “雪天山里不好进,这些东西怕是费了不少功夫,留着自家过年吃多好?”沈母现在看褚义真是越来越顺眼了,这孩子是真不错!

  “是堂弟褚平弄的,送来给阿爷还有伯父伯母尝尝鲜。”

  沈父放下手里的茶碗叮嘱沈母:“他娘一会儿多弄上几个菜,再烫上些酒。”然后对着着褚义道:“既然来了,等会就留在家里用了午饭再回!”

  中午褚义和褚礼留在了沈家用饭,褚义还陪着沈家男人们用了不少酒,又被沈母留了在堂弟沈常山的屋子里醒酒,直到半下午才领着褚礼告辞。

  褚沈两家还未正式结亲,褚义现在还不是沈家女婿,按当地习俗,两家今年是不用相互送年礼年货的,所以沈母还真没准备要给褚家送的东西,。

  好在家里前几日杀了猪,沈母便割了两刀上好的五花肉,拿了一坛自家做的熏肉要褚义提上:“这猪是自家喂的,肥的很,熏肉也是伯母自己做的,给你提回去尝尝伯母的手艺!”

  “伯母,这怎么好意思。”

  “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,伯母让你拿着就拿着,是我给你阿爷阿奶送的年礼,就当是你帮我跑了回腿,伯母还要谢谢你才是!”

  见褚义还是不肯接着,沈母给一旁的沈鹿竹使了个眼色,是想着让闺女儿帮着劝劝,也不知沈鹿竹是不是会错了意,接过沈母手里的肉就塞到了褚义手里,然后推着褚义就往院外走,边走边说:“好了,好了,阿娘从不说假话的,让你拿着就拿着!”

  说完还回头朝她阿娘眨了下眼!

  趁着褚义还在为背后那温热的触感愣神的片刻,沈鹿竹就已经将人推到院外了,褚义不由地再次失笑,从胸前摸出个小荷包递给面前的人儿:“给你的,除夕夜再打开,走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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